夜深了，小巷子裏的燈火一盞盞熄滅，隔壁家的老狗嗚咽了幾聲又睡去了，充耳所聞只剩下蟲鳴。

姜綺羅家的燈還點著，涵兒今天很高興，玩得精疲力竭，姜綺羅把這個小家夥抱上床，幫他擦掉滿額頭的汗。涵兒長得很快，她應該很快就抱不動涵兒了吧？姜綺羅心裏高興，又有一絲悵然。

她為姜涵蓋好被子，吹滅了燈，走到門外，越九霄正在院子裏等著。

他們在小石桌邊坐下，夏天的風暖暖的，令人熏熏然欲睡。姜綺羅陪涵兒玩了一整晚，很累，但是她不想睡。她彎下腰，伏在越九霄膝頭，閉上眼睛感覺著越九霄落在她發間的手指。

“一直沒有機會問，怎麽受了傷？”越九霄的聲音融在風裏，也有了幾分催人欲睡的感覺。

他沒有聽到姜綺羅的回答，只是覺得懷裏的人在發抖。

越九霄把她扶起來，借著星光看到她滿臉的淚水，一把把她抱住了：“綺羅，是我不好，我明知道皇宮是個見不得人的地方，可還由著你去闖……”

姜綺羅按住他的嘴唇，閉上眼睛搖搖頭：“你沒有錯，九霄，如果不是想著你，我未必承受得住葉朝瑾的折磨。”

越九霄早就看出姜綺羅手上臉上都有些燙出的水泡，冷冷地問道：“葉朝瑾對你用烙刑？”

姜綺羅自嘲般地翹翹嘴角：“怨氣別這麽重，我得說火爐和烙鐵救了我呢。”

她嘆了口氣，把高老板的事一五一十的說了：“我真是寧願被燙得人不人鬼不鬼，也不喜歡那畜生多碰我一下。不過身上留了疤，還是沒有從前好看了。”她靠著越九霄肩膀上：“你會不會因為這不喜歡我？”

越九霄扳過姜綺羅的肩膀，重重地在她嘴唇上落下一吻。姜綺羅嘴唇吃痛，怨念地看著他，心裏卻非常安然：“我就知道。如果不是相信你，我絕對不敢去撞那個火爐子。”

越九霄把她摟緊了，聲音沙啞，問道：“姓高的死得夠慘嗎？”

姜綺羅“嗯”了一聲：“兩刀斃命。我沒想到府尹大人會親自提刀殺人，而且下手那樣狠。我當時看著他的眼睛，甚至絕得他更可怕。”她想了想，絕對這樣說還是不公平，“但是我應該謝謝他，九霄，你今天打人實在是沒道理。”

越九霄“哼”了一聲：“趙懷遠應該慶幸他殺了姓高的，不然但凡他給姓高的畜生留一口氣，我就滅了順天府上下。”

姜綺羅把手按在他胸口，希望越九霄的殺氣不要這麽重。

越九霄深吸一口氣，總算念著今天是死裏逃生的日子，不要動怒為好。“綺羅，你可曾想過，為何葉朝瑾對你下這樣的重手？”

姜綺羅坐直了身子，看著越九霄的眼睛：“離開大獄之後想明白的。九霄，這件事我也正要對你說。我想，我知道涵兒的生父是誰了。”

“太子殿下？”

姜綺羅目光一閃：“你知道？”

越九霄沈吟著點點頭：“在泰安的織染大會上，太子見過你，他對你似曾相識的感覺，而且一直想要見你。我和祁王的人花了不少力氣才攔住他。”

姜綺羅猛地想起她和阿金走在泰安的巷子裏被人堵截的事，她還以為是當地的混混，沒想到那是太子的人。

越九霄又道：“不僅如此，你的書箱裏還藏著太子親筆書寫的詩集，我認得他的字跡。太子殿下雅好詩書，時常題詩，他把詩作編集成冊，親手抄過幾冊。這集子從來沒有流傳到民間，我也只在太子府翻閱過一次罷了。綺羅，太子親筆謄寫的詩集竟然會在你的書箱中，這還不說明問題嗎？”

姜綺羅張張嘴，她沒想到越九霄那麽早就找到了答案。“你為何不告訴我？”

越九霄無奈地聳聳肩：“現在你知道了，你是覺得心安，還是覺得惶恐？”

姜綺羅低頭不語，自從猜到事實真相之後她就沒有睡好，她不知道在怕什麽，只是涵兒爹的身份太過特別，姜綺羅平靜不下來。

越九霄說道：“我希望和你平平淡淡地過日子，可是太子隨時可能發現你和涵兒的存在，所以我要先確定太子府中的動向。”

姜綺羅忽然明白了什麽：“所以你才不想娶我？連我向你求婚都不行？”

越九霄一臉委屈：“別這樣看著我，我爹好歹是宰相，我娶親還能不轟動朝野？萬一有哪個好事者把你的身世捅到太子那兒，他還不來跟我搶妻？”他瞇著眼睛想了想：“我倒不怕搶不過他，只是太子和民間女子有染不是什麽美談，弄不好又是場大風波。太子的地位原本就不穩，我可不想給我爹找事兒。”

截止剛才一刻，姜綺羅都沒有把太子當負心漢來恨，雖然他是始亂終棄毀了姜小姐人生的那個，但現在的姜綺羅對這段往事沒有感覺。可是妨礙越九霄和她的婚事就不行了，姜綺羅頓時對這個未來天子好感為負。

“不過，太子殿下並不知道他還有個孩子？”姜綺羅聽越九霄話裏話外的意思，太子甚至和姜小姐都不大熟，否則在泰安時便不會僅僅是“似曾相識”。

這麽一想，太子殿下——有點渣啊。

姜綺羅托著腮問道：“九霄，太子是不是處處留情？我家涵兒是不是除了太孫殿下還有一車的兄弟姐妹？”

她正在想象太子淫亂不堪的私生活，結果越九霄猛地一拍石桌，驚愕地瞪進空無一物地黑夜。姜綺羅被他嚇了一跳：“九霄，你這樣子真是嚇壞我了。”

越九霄的牙關顫抖著：“綺羅，你覺得葉朝瑾為什麽一定要你死？”

這個問題姜綺羅在牢裏不明白，現在卻想通了：“自然是因為我和太子……”這話真難說出口，畢竟那不是她的所為，“葉朝瑾怕我和太子妃搶男人。”

“不對，太子妃不怕你搶男人，她是要和你搶兒子。”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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